文化知识衡水日报记共和国第一部电视
现在中国高校影视相关专业的大学生在课堂上能够听到,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第一部电视剧是《一口菜饼子》,拍摄于年。但多年以来,原著者默默无闻。很少有人知道,这样一部意义深远的作品是出自一位农民作家之手。而他的家乡,就是我们的衡水。
《一口菜饼子》原片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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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岁月的烟尘去还原一个人的样貌,无疑是件困难的事情。他如流星划过湖畔天际,为后辈留下了一份有特殊意义的文学遗产。共和国第一部电视剧原著者——许可衡水日报记者 韩雪
现在中国高校影视相关专业的大学生在课堂上能够听到,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第一部电视剧是《一口菜饼子》,拍摄于年。但多年以来,原著者默默无闻。很少有人知道,这样一部意义深远的作品是出自一位农民作家之手。而他的家乡,就是我们的衡水。
被遗忘的原著者
年夏天,滹沱河的洪水冲开了饶阳的北大堤,一家九口赖以生存的几分薄地颗粒无收,加上鬼子扫荡,9岁的许可跟着大人逃荒到了县城南的一个小村庄。
傍晚,在临时搭就的破窝棚里,全家的口粮只剩了一块菜饼子。许可的二姐已经饿得不行了,用瘦得像干柴棍似的小手拿着这块菜饼子,先递给奶奶,奶奶说年纪大了,吃不下什么东西,又递给家里几个长辈,大家都说不饿。于是,她便要把饼子往嘴里送,没想到,突然被父亲一巴掌打在了地上,骂道:“就你饿!没出息的东西!”
其实,大家哪里是不饿,只是不知道第二天能不能找到吃的,都想把活下去的希望留给孩子。
许可的二姐哭了。父亲叹了口气,说:“唉,有什么办法呢,穷啊!”
一家人都流了泪。
那块掉在地上的菜饼子被父亲掰成了四块,分给了四个孩子。
许可分到的那一口,他一直没舍得吃,整整珍藏了十五年。十五年后,他根据这段经历写下了短篇小说《一口菜饼子》,纪念那段苦难的日子。
那篇小说刊登在年12月的《新观察》杂志上,曾被改编成广播剧在全国各地的电台播放,可谓“喧闹一时”。年,小说又被改编成同名电视剧——这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第一部电视剧。遗憾的是,这个电视剧是边录边播,没有留下任何影像资料,目前仅存几张剧照。
由于许可一直在基层生活,所以当时他对自己的小说之后的命运一无所知。直到年,许可收到了来自省作协的一本书——《广播剧、电视剧概论》,在电视剧部分第一章“电视剧的历史”中有这样一句:“年,中央电视台播出了根据同名短篇小说改编的电视剧《一口菜饼子》,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电视剧诞生了。”读后他才知道,这部有着划时代意义的电视剧是根据自己的作品改编的。
不久,许可的大哥从北京写信来,让许可去找一找有关单位,说怎么书上连你的名字都没有。孩子们也都为许可感到遗憾,觉得他的劳动没有得到最起码的尊重。
许可明白,那时候中华人民共和国刚刚成立不久,很多事情都不规范,不会有这种版权意识。再者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何必再旧事重提。只要作品创作出来对大家有好处、对社会有益,没有必要在乎是谁做的。他认为,稿费几十年前就已经付给自己,也就够了。
尽管如此,但是有关这件事的信息还是时不时通过不同渠道传到许可和家人耳中。许可的老朋友、饶阳作家何同桂说,上世纪八十年代许可曾让他看过一份《中国青年报》,上面有一则信息就是“中国第一部电视剧是《一口菜饼子》”。
“关于作者这事,一直没有人提。到现在只是咱们本地人知道,有时候这么说说。”何同桂说,几年前,他曾去中央电视台的展厅参观。“中央电视台的几十个第一,第一部电视剧是《一口菜饼子》,有剧照,但是没有许可的名字。”
现在,不光是各类影视专业教材,就是地方的文学志,也鲜有提及许可。目前网络上关于《一口菜饼子》最详细的信息依然是:年,根据《新观察》杂志上的同名短篇小说改编拍摄,编剧、导演、主要演员……名单很详细,但原著者缺席。
对此,许可的老朋友、原河北省广播电视厅厅长吕振侠了解情况。因为编写《河北省影视志》时,何同桂跟他说,应该写上许可这个事。吕振侠还曾推荐河北电视台采访许可。
许可的小儿子许志亮说,年,河北电视台的记者小刘来家拍摄,小刘上大学时就听老师讲过“中国的电视剧就是吃着这一口菜饼子成长起来的”,只是没有想到,原著者竟然是这么一位普通的老人。更没有想到的是,面对这么高的荣誉,在如今一个极重视知识产权的大环境下,许可对此竟如此淡然。小刘有些好奇地问许可,为什么不去争取在中国电视剧的发展史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许可只是微笑。
金星最亮之夜
许可是饶阳县大官亭村人,年3月出生。许可是笔名,他原名许国旗,哥哥叫许国印。许可家世代务农,其父许敬忠平时喜欢写写画画,毛笔字写得特别好,至今后辈仍保留着这位老人在毛边纸订成的本子上用清秀工整的毛笔小楷抄写的《生意论》《随便录记》等。
许可幼年时,饶阳是解放区,他家后面就是吕正操曾经驻扎过的地方。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冀中农村的生活条件还很艰苦。因此许可小时候家里生活非常窘迫,基本没有填饱肚子的时候。有一次和母亲避雨,母亲给他买了一小角饼,他说那是一生最难忘的美味。
这一带有个老话,“小子不吃十年闲饭”。意思就是,男孩子十岁之后就能给家里挣钱了,要么下地干活,要么外出谋生。许可在村里上了一年多高小,哥哥上了三年。许可十四五岁时,家里让他和哥哥去北京学做生意。来到北京,哥哥在瑞蚨祥当学徒,许可在一家小店学做秤,哥哥留到那里,多年以后当上了北京市成人教育学院的书记。而许可在北京待了一年多就回来了。回到老家,许可就做了农民。年前后,孙犁曾在大官亭村工作,那时孙犁经常在这个村里学校待着,吃饭、开会,和学校的老师们都挺熟。
和普通农民不一样的是,许可的求知欲十分旺盛,劳作之余,总是想尽一切方法自学。由于种种局限,他并不清楚自己的目标,也不知道该学什么,就是本能地“对纸片的东西感兴趣”。那时候农村很少能见到书,他四处寻觅,不管什么书只要能拿到手就读。就算半截的破报纸,他也会看得津津有味。许可背尺牍、古文,自学数学,甚至还学过一本《长风速记术》。后来他对孩子说,自己学的时候都不知道学这些东西用来做什么。
一个偶然的机会,许可读了秦兆阳的一篇小说,让他萌生写作的念头。他给杂志社写信打听投稿的事,人家要求用稿纸誊写清楚,可那时的许可连稿纸是什么东西都搞不清楚,便写信给在北京的哥哥,让他帮着买。哥哥跟他感情最好,但是并不看好他的所谓理想,一直给他泼冷水,说他一个农民这样很不实际,要务实,农民就该做农民的事。但是说归说,哥哥还是买了稿纸寄来。
家里的长辈对许可更不理解了。当家的大爷总说他不好好干活,还曾因为他晚上读书写作到深夜费灯油而发脾气。谈起这些,儿子许志亮显得无奈,也表示理解:“爷爷老人家过日子细。”
许可是个认准了目标就钻牛角尖的人。年秋后,他去大官亭大队当会计。时间充裕了,他便边工作边学习,开始潜心创作,在昏暗的油灯下度过了一个个不眠之夜。
尽管许可有着坚定的理想和对写作的无限热忱,但是对于一个没有接受过多少正规教育的农民来说,在文学创作的道路上孤身跋涉,会遭遇多少困难,可想而知。许可的写作并不是一帆风顺。最初,一次次投稿都被退了回来。但他是个有韧性的人,面对挫折并没有气馁,执拗地坚持着,逆风而行。经过不懈地努力,年,许可终于在《河北文艺》上发表了处女作——小说《喂猪的故事》。此后,面世的作品逐渐增多。难能可贵的是,他是在全国的刊物上发表作品。这对一个农村业余作者来说,实属不易。
在许可家中,年第二十四期《新观察》被完好地保存着,纸页已经泛黄,印刷用的还是繁体字。《一口菜饼子》就发表在这一期的最后两页上,是著名油画家、美术教育家靳之林配的插图。这是许可创作的第三篇小说,是那期杂志上唯一的文学作品(前面都是时政类文章)。封面上,许可写下了这样一行字“金星最亮之夜.12.24”。在他的心中,这是一个倍感荣耀的时刻。
许志亮说,那时他们还很年轻。“我爸25岁,靳之林在中央美院,不到30岁。”《新观察》是一本面向知识界的综合性期刊,被一些外国读者称为“中国美术的一个窗口”,年7月在北京创刊,初期先后由人民出版社、人民日报社出版,年成为中国作家协会机关刊物。现已停刊。
当年,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也播过这篇小说,给许可寄过稿费,许志亮记得自己幼年时家里还有这个单子,后来找不到了。这篇小说还曾被制作成广播剧,全国各地很多电台都播过。《一口菜饼子》之所以被改编成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部电视剧,也跟当时这样广泛的社会影响有关。
《成语词典》的游戏
上世纪六十年代,许可就成为河北省作协会员,后来当上了省曲艺家协会的理事。他还是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会员、省文艺家协会会员。有时,他会去石家庄开创作会,也参加省文联组织的采风,类似这样的活动有时甚至会让他离家数月。许可也由此结识了不少文艺界的名人,有的还成为了他一生的挚友。
许可以创作小说、故事、曲艺节目为主,有相声、快板、西河大鼓,也有小戏剧本、报告文学等。这些作品发表在许多国家级、省级报刊上,《北京晚报》《大舞台》《蜜蜂》《曲艺》《河北文学》《戏剧与电影》《民间文学》等等。他比较有名的小戏剧本有《三改门》《桥头会》,创作于改革开放初期。
“许可的文学成就在俺们县来说,就算最高了。截至现在,饶阳最出名的作者就是他。因为别管是机遇也好,还是发表的层次高度,他是影响最大的。”何同桂说,以前衡水只要出书,必定找许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百户农民列传》《第四十个春天》《烽火英豪》,这些书上都有许可的报告文学或小说作品。“他有独特的语言风格和叙述方式,善于发现生活中的矛盾冲突和戏剧性,然后构思成各种体裁的文学作品。”许可的作品大多短小精悍,文风朴实,语言生动,风趣幽默,基本没有长篇,“厚重的东西并不多”。从内容上来说,许可的作品大多是取材于身边的人和事,主要反映农村生活,比较真实。《一口菜饼子》写的就是当年自己家的事。小戏剧本《三改门》是以邻居家的事为蓝本创作的,写的是包产到户落实责任制后,农民富了,原来院子的小门只能进手推车,后来能进小拉车,再后来能进拖拉机。“本来是很简单的事,但许可写得妙趣横生,设置的一些矛盾、情节很有意思。”这个作品发表在年第三期《大舞台》杂志上,获衡水地区文艺振兴奖。
上世纪八十年代,许可被评为河北省文化系统的先进工作者,是河北人民广播电台的优秀通讯员。许可对自己的荣誉非常珍惜,奖杯、奖章和各类证书都保存得很好。他有一箱子作为奖品得来的笔记本,因为爱惜,从没有让孩子们用过,一直珍藏。在许志亮儿时的记忆中,在大队当会计的父亲晚上总是趴在家里的小炕桌上写作,有时自己都睡醒一觉了他还在写。
后来在整理资料时,许志亮发现了父亲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获得的两个证书:年《长城文艺》刊授学习优秀学员;年中国戏剧电视剧创作函授中心结业证书。而这些学习经历,即使许可多年的朋友们也知之甚少。谈起许可,何同桂用的最突出的一个词就是“刻苦”。
许可非常注意搜集农村的一些乡俗俚语,经常采风。他有一本《汉语成语词典》,没事了就翻,记词。“有一个游戏我们玩了好几年,就是用那本《成语词典》,翻到哪一页哪一条,就用这些词对句,在逗着玩的时候加深印象。比如我说一条‘大器晚成’,他就说:‘你大器晚成,过几年必成大事!’翻到‘两面三刀’,他说:‘你这家伙是两面三刀的人。’”但轮到自己用“两面三刀”时,许可会说:“这是叫我提防两面三刀的人!”何同桂说,老许在话茬儿上是不会吃亏的。这种游戏活跃思维,锻炼记忆,是学习词汇有益写作的好方法。
关于投稿,许可有自己的心得。何同桂记得,许可有一个小本子,剪贴和记载着全国各地的刊物名称和特点,对什么稿子应投什么刊物颇有研究。“他经常给我提供这类信息,有时还下手给我修改稿件,适应刊物的要求。有一次我写了一篇小说,说一个做买卖的老汉傍晚回村时,听树林里有个女人呼救,他胆小怕事恐遭抢劫,就急匆匆回了家。当他向老伴卖弄自己的聪明时,才知是女儿去接自己遇到了坏人。许可说我故事构思得好,但语言不行,就另起炉灶重写一遍,写成一篇很精彩的故事《张三误》,发在吉林省的刊物《新村》上,作者署名‘何同姑’,加了那时他的笔名‘许村姑’中的一个字,算我们合作的作品。但我是写不出那种幽默语言的。”
上世纪七十年代,原衡水市(现桃城区)文联主席师桂英在饶阳的文友交流活动中结识许可,还曾带着年幼的女儿到他家做客。在她的印象中,许可的家就是一个普通的农户,妻子憨厚勤劳,不善言辞。许可有趣、真诚而朴实,言谈举止和普通的农民不太一样。师桂英所说的“不一样”,指的是许可身上有一种文人的气质,这是他多年从事写作慢慢浸染而来的。
命运的残酷玩笑
许可曾有机会走出去。但命运却和他开了个让人揪心的玩笑,最终他没能够在更大的舞台上绽放光彩,半生遭际坎坷。很多作品,也在晚年一次意外中被付之一炬。
年,中央实验话剧院曾有意调许可去当编剧。为此,曾在《城南旧事》中扮演母亲角色的著名演员郑振瑶特意来到了许可家,还住了一夜。许志亮说,当时招待他们吃的是蒸红薯。那时候家里孩子们还小,许可的母亲死活不让许可去北京,说他一走家里挣工分的就光剩下女的了。许可无奈,留在了家里。后来他说,如果那时候走了,境遇也许会好一点。
年前后,许可去衡水地区文工团工作,搞创作。这时,他已经快50岁了。团里有转正指标,转正后把他抽调到文联的刊物《衡水文艺》(即后来的《农民文学》《衡水文学》)编辑部。在衡水工作了两年左右,因为母亲闹病,许可回到了饶阳县文化馆,一直工作到退休。
在县文化馆的时候,许可负责创作,主编地方文学刊物《饶阳文学》《争艳》。许志亮说,有时稿源不足,父亲会用好几个笔名写作,把一份刊物撑起来。当时,许可还整理民间文学三套集成。这是国家重点社科研究项目、一个全国性的文化工程。他四处搜罗民间文学作品,回来整理、编辑。
上世纪九十年代,饶阳县文化馆曾一度不景气,发不出工资,许可退休以后才有了工资。退休前后,他曾和一些老朋友收藏古董。出去收古董时,他也会写东西,后来有一系列《古董行的故事》发表在《民间文学》上。
退休之后,许可对文学的热爱没有消退,自费订了好几种报刊,日常阅读。
数十年来,许可发表的作品为数不少,但谁也说不清确切的数目。何同桂、牛广欣都说过,许可退休后曾整理过自己的作品,计划挑选出50篇比较好的出版文集。然而,这本书没能面世。
许可不了解出版程序,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出书要自己负担费用。何同桂曾向县里有关领导和作协呼吁,也建议许可跟孩子们商量解决。后来,许可觉得这事“没意思”,就此作罢。
许志亮说,年左右,有一次父亲把电加热器放到卧室床头柜上的茶缸里,忘记拿出来就出去了,引起火灾,很多放在旁边正在整理的作品被烧毁,现在已经没剩下多少了。
也是在这一年,许可的眼睛开始出问题,许志亮带他去外地看病,确诊是葡萄膜炎,“开始还打算配眼镜,后来右眼成了青光眼,就没有视力了。”过了四五年以后,许可开始小脑萎缩,渐渐不能与人交流。年1月25日,许可离世。
朋友、家人和轶事
许志亮说,父亲在圈子里是有名的怪脾气,不会因为面子对不喜欢的人假颜欢笑,对朋友总是坦诚相待。他的朋友大多是通过文学写作结识的,其中不乏高官名人,有的故事还有种传奇的味道。
原河北省广播电视厅厅长吕振侠退休后曾任河北省影视家协会主席,很多著名的电视剧都是他的监制。他跟许可是老交情,念念不忘曾在许可家吃过猪头肉韭菜馅饺子。
上世纪六十年代,许可还在村里当会计。一次,他以业余作者的身份去参加石家庄的作品研讨会,每到中午吃饭,总看见一个老人只打一个窝头一点咸菜,然后默默地躲到角落里自己吃。许可凑过去说,我给你点饭票吧,吃这么一点哪里行啊?这让老人非常感动。后来许可才知道,这位老人是河北文艺界数一数二的刘艺亭。许可敬重刘艺亭的为人与作品,两人成了忘年交。刘艺亭的女儿结婚时,物资短缺,许可就在家里千方百计搞来自行车票和缝纫机票,买了给老人送去。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刘艺亭恢复了工作,许可却不再和他联系。刘艺亭写信告诉许可,不管是什么身份,他们都是患难时的朋友。后来,这段友谊一直持续到许可最后的时光。
许可和唐山市文联主席长正的相识也是在石家庄。一次开会时,许可和长正分到了一个宿舍。第一天俩人没怎么说话,晚饭是打回来吃的,许可打了一点素菜,正吃着,在另一边吃饭的长正把自己碗里的红烧肉倒进了许可的碗里,许可一愣,端起碗就把菜和肉都倒进了门外的垃圾桶。回来俩人谁也没有说话。夜里,长正在床上躺着“啧”了几声。许可问,你咂嘴干嘛?长正说,我是说你们农村平常都吃不上肉,你看……许可说,我们平时是吃不上肉,但我们也不吃别人的剩饭。许可就是这样一位个性鲜明耿直,自尊心极强的人。此后,两人成了很要好的朋友。
在朋友们眼中,许可是个特别诙谐、爱搞笑的人。许志亮说:“我爸好多事传开了就成了笑话了。他用过一个笔名叫‘许村姑’,有人以为是女的,就给他写信。有的没的,越传越戏剧化。”
何同桂说,许可即使想夸别人几句,说法也与众不同。“第一次他带我到衡水参加评稿会,某县文化馆的一个女同志率先发言。她是刚分来的大学生,一口纯正的北京话。发表了对几篇作品的意见后,说:‘我看还是何同桂这篇写得好!’这时的许可,学着北京腔的女音,尖尖细细地接了一句:‘我看也是何同桂这篇写得好!’逗得满屋人哄堂大笑。”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衡水的创作活动十分活跃,何同桂和许可经常一起到衡水开评稿会,在饶阳两人也时常探讨创作问题,一度来往非常密切。
在纪念文章《莫逆之交话许可》中,何同桂写到许可的热情。“见我去总是立即放下手头的事情,给我认真看稿,或是谈一些有关文学的话题……冬季,他屋里常有家里带来的花生,我去了他就抓两把烤在火炉盖上,一边香喷喷地吃着,一边开玩笑地说:‘这玩意儿是好东西,美国总统也只能限量每天供应三个豆儿,你现在的待遇超过了美国总统!’如果偶尔有客来访,许可就先介绍我说:‘这是县委老何,我们是抹泥(莫逆)!’”
何同桂说,自己和许可最后的告别,是许可患眼疾之后的探望。“那天临走时,他摸索着把我们送到门外,伸手重重握了握,随后又笑嘻嘻调侃一句:‘老何,就当向我遗体告别吧。’”这话,让何同桂充满了伤感。
在许志亮的印象中,父亲对家人生活中的一点一滴都严格要求,容不得半点浪费。孩子的饭碗里从不允许剩下饭粒,练毛笔字用的报纸、写作业的本子,两面都得用……都是一些很小很具体的规矩。许可身体力行,不嗜烟酒,深恶赌博,从不买好衣服,一件衬衣穿十几年。他最爱吃的饭是红薯玉米面粥,改善生活不过是花生米或者熏肠。
孩子们从小就怕父亲。志亮的哥哥曾经因为用买醋找回的几分钱买了个甜瓜,被父亲许可臭揍了一顿。后来提起,总是半开玩笑地说,那时父亲用鞋底儿抽到他后背上的印迹,清清楚楚写着“北京橡胶二厂”。
尽管如此,孩子们都很孝顺。许志亮在石家庄工作的时候,每个周末都回来,抽空给父亲读书读报,陪他聊天。退休之后,父亲才开始慢慢和孩子聊起自己一生的经历。从前生活压力大,脾气急,他很少和孩子交流。孩子们长大后有了自己的生活,他变得很寂寞。
许可卧室墙上,挂着刘艺亭送他的对联“知足心常惬,无私品自高”。许可在各行各业熟人很多,但是从未也不允许孩子们去麻烦别人,常说:“人要靠自己活着,才会活得有滋有味。”
采访手记:
年的时候,收到许志亮寄到编辑部的一封投稿信,题目就是《父亲心中的那口菜饼子》,保存至今。后来,也曾和饶阳的文友去过许可的家中。那时,许可已不能与人交流。坐在他的对面,中间却隔了千山万水、迷雾深渊。
命运并不曾厚待许可。有些转瞬即逝的机会,他没能够及时把握。囿于种种局限,他有才华,但学养还谈不上深厚,影响力不大。其作品时代感强烈,遣词造句有着过去年代的烙印,今天读起来,会让读者感觉到距离与陌生。或许,许可的价值就是一个特殊的印记与曾经的存在。时光流逝,他被渐渐遗忘。
靠着自己的勤奋和努力,许可在文学的天空上留下了有着特殊意义的一笔,应该被铭记。他如流星,曾在湖畔的天际闪耀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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